我甩甩頭,把對小冬殘餘的情緒甩開,畢竟他是我目前在學校最親密的朋友。我並不是很容易交到可以談心的朋友。
過去可能有一些人可以靠近我的心,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很快的對他們失去興趣。曾經覺得勇敢的,卻在某些時候比一隻小雞還懦弱。或是在眾人前充滿魅力,私下的相處變成一個只愛吹噓說嘴的傢伙。看清楚一個人的本質,比看清楚自己容易。
把睡袋的拉鍊拉開,旁邊的小冬呼吸深沈平穩,躡手躡腳地摸找身旁的單眼,睡不著,就去拍雪地星空吧。套上手套的手,開了一道縫的門,沒有月的夜。尋著山屋右手邊的路跡,穿越樹林往桃山頂走去。風停雪落,深沈而晴朗的雪夜,在心中爆炸成快門的聲音。
聽見有人踩在雪地上沙沙的腳步,他帶著腳架走了上來,往我身邊坐下。
「冬天拍得出星軌嗎?」徹口問。
可能可以,所有的可能都要以時間來實現。坐在一起等長曝光的我們,靜靜地朝向聖稜線,延伸至大小霸的方向望去。當然什麼也沒看見。
「上次妳問我說,想不想當小冬。我想了很久,如果真的想要交換的話,我想要交換妳的人生。」徹口拉一下深藍色的毛帽,把沒有戴手套的手插進口袋。
「交換我的人生不會比較好,那裡有不能說的秘密。」
「噢?」徹口說。「那以秘密交換秘密。我告訴妳。」
高一時的徹口已經超過180公分,雖然球類運動也非常拿手,卻不喜歡團隊的競爭意識,後來選擇加入了游泳隊。游泳隊的阿平學長手長腳長,和徹口站在一起還整整高過他一個頭。精壯黝黑,理了一個帥氣的平頭的阿平,家住在吳興街五樓的老舊公寓,愛打電動。阿平學長是獨子,爸爸媽媽一起開了家設計公司,常常忙到半夜才到家,所以訓練結束後,大家都會賴在阿平家打電動。
「我也都跟著去,反正就是幾個男生一起煮泡麵、打電動、吃pizza、租漫畫,有時候一起看A片,但頂多就這樣,一群男生會幹的無聊的事。」他眼睛看著遠遠的山。
「有一天,應該是星期一吧,阿平打電話來,病懨懨的,要我跟教練請假,下課後幫他買點吃的過去。我一整個早上在學校坐立不安,心裡很煩躁,中午不到就翹課去他家了。學長的房間和平常不一樣,悶悶暗暗,他裹在棉被裡整個人都被汗浸濕了。我坐在床邊摸他的額頭,很燙。然後,他握住我的手。」
徹口轉頭回來對我說。「比起海,我喜歡山。比起陽光,我喜歡下雨。比起畢業旅行,我喜歡一個人看電影。比起不喜歡男生,我喜歡男生。但比起男生,我選擇喜歡女生。這樣,妳懂嗎?」
嗯。我懂。
「妳能交換什麼秘密?」
我的很簡單。小學五年級,來台北找工作的堂哥在我睡覺的時候摸我,長大以後才知道,這叫做性侵。
「比起喜歡男生,我選擇不喜歡男生。」我看著徹口說。「比起恨,我選擇愛,但愛沒有選擇我。」
眼睛閃著異樣的光,徹口從口袋伸出溫暖的手,緊緊地抱著。然後。
吻了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