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正在努力」的小冬,越來越忙,別系的聯誼、老師另外分派的外稿、系所的評鑑、學會推廣活動、期刊的演講,一股腦兒地湧向他。晚上經過他們研究室時,都只剩下孤零零的幾盞燈,和坐在研究室角落的學長。
走過去推開小冬的椅子,坐了下來。小冬的椅子老調的太高,不過這樣的角度倒是可以清楚看見徹口的側臉。
徹口挺著背、姿勢端正的打字,臉上淡淡的,面無表情,但啪噠啪噠的聲響似乎有些情緒。
「你怎麼了?」
「什麼怎麼了?」徹口抬頭看看我,又繼續板著臉打字。
我對他的沈默少話已經很自在,隨手拿起小冬桌上的統計資料,毫無目地的翻了翻,無聲。看了一下書,過一陣子覺得無聊。
小冬不在,不然一個人去吃後門的麻醬麵加蛋包湯再回家好了,不然老是餓過頭,胃不舒服。揹起背包準備站起身,發現徹口正抬頭。好像有話要說,但又說不出口的樣子。
「怎麼了?」聲音提高了半度。
看起來有些懊惱的徹口,清清喉嚨,感覺好像好幾天沒開口說過話。第一次聽到他有些沙啞微帶鼻音的聲音。
「沒事。妳要走了?」
「嗯….不然,再等小冬一下好了。」
「噢。好。」他說。「妳是來等小冬的。」
最後一句話太故意了。
放下背包留下來吧。他也許需要時間消化情緒,時間是用來等待的。我坐在小冬高高的椅子上,雙腳晃著,緊盯著徹口的側臉。檯燈的光在他另外半張臉留下陰影,那半張沒有五官的臉,想著應該沒幾個人看見過。我邊瞧邊想,這人真的有夠彆扭的,這樣的人生不會過得太辛苦嗎?
離他開口又安安靜靜好一陣子,徹口終於難得說起自己的事。他這幾天和老師不斷開會、溝通,剛剛則爆發一場嚴重的爭執。好像是研究報告的方向,被要求做大幅度的轉向與修正,而這會耽誤他發表的時間。
「我並不覺得那是研究的初衷,也不是大家想看的方向。這裡不是學校嗎?為什麼我還沒有進職場,就要承受老闆的命令與所謂的指導?我只想做對的事啊。」
「沒有什麼是對的事情,只有把事情處理成某人想要的模樣。就像奧許維茲審判,所有納粹被告都不解,服從上級命令而執行屠殺,那只是在單純的執行任務,為什麼會有罪。」我坐在椅子上順時鐘旋轉,繼續說。「屬於自我的判斷,屬於自我的對錯,對下層的人來說,大多時候是可以不存在的。」
「如果是小冬,他肯定毫不猶豫地選擇執行任務。」徹口苦笑地說。